我在我家书房的墙上发现了一个洞,大概两指宽形状不甚规则。
我不知道这个洞何时已有,为何出现。或许当这个洞出现在墙上开始,我的命运就已然决定了。
我是匡衡,匡稚圭,大汉的丞相,拥有数十万亩封邑的乐安侯,我拥有着这条街上最华贵的高墙大院,我不相信会有宵小随意进出,更不相信会有奴仆在此凿洞,但我的宅子里,就是出现了这个洞。
夜已三更,我挑灯书房,准备奏折。最近石显那厮愈发猖狂,全然不把满朝文武放在眼里,奈何……罢了,接着和稀泥吧,再说几句好话,要是得罪了他,怕是以后日子都不会好过……我摇了摇头,收好奏折,抿了口茶。
我望向了那个洞。不知道洞的那边是什么。我俯身,透过小洞,看向了外面。墙的另一侧,是个破书房,只叠着稀稀拉拉几本经书,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坐在烂木头几案前握着笔写着什么。那间屋子里没有灯,全仗着我屋子里的光通过小洞,给予隔壁陋室些许亮色。
那小孩似乎是写完了一份什么,将竹卷小心收好,郑重地做了个揖。当他偏过头来时,我看清了他的脸,那分明是少年时的我。
莫名一阵心悸。我完全忘了那个普通的夜晚我写了什么,我想知道,我却不敢知道。我清楚我一定遗失了什么,但我没有找回的勇气。
从此我再也不在晚上掌灯于书房。
不出几年,石显倒了,我也倒了,贪污结党,贬为庶人。我回到了那个小破屋。
其实我一直知道我遗失的东西在哪里,只是不愿向自己承认罢了。京城的浮华总能让去往那里的过路人迷乱了眼。人,是会变的。
我打开了破几案底下的小木匣,里面还放着那竹卷,由于以前用的墨水实在掺的水太多了,字早已看不清楚。但我清楚地肯定,那是一篇日记。我还记得,日记的结尾,是一句可笑的壮志豪言:“我要让天下寒士皆有藏书万卷!”
从茅草屋回到茅草屋,我的一生似一场笑话。一切的源头,是在墙上凿开小洞的那个晚上。但从我遗失这卷竹卷的那一刻起,青云路早已成了万丈深渊。
现在我找到了,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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