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的盛夏拥抱着我一整个童年的魂灵。
偶然会在记忆的箱箧里抖落一些青翠的日子,晴曛里绵密的温热,在碎碧上的起舞的欢愉,稚水澹淡敲响儿时不谙世事的明朗。那些微小而又明媚的青翠光阴,聚成一粒粒光,像清晨的露珠爬满绿叶般沾在我的心上。
于是,无论行至何处,都眼见青翠。我便永远走在青翠的路上,在这诡谲的俗世间为一颗青翠的心而活。
儿时的自己稚气未脱,还是一个喜爱着一身碎花小裙,沐浴在金光下手舞足蹈的小姑娘。城市里的钢筋铁骨囚禁了小姑娘想飞的心魂,于是我便日日盼着放假回外婆家。活在童年里永远鲜活的盛夏,也不过是村头大黄狗随风抚动的一身稻草般的金毛,栖息在屋顶的云堆,邻居家小孩浸满汗珠的手握着自己而生出的热浪,竹林里的镜流像乘着桑椹的白瓷碗一样冰凉。我成天往竹林里跑。裤角一挽,往溪流里一跃,小太阳像陡然惊醒的小鱼儿般落荒而逃,小小的眼睛变成大大的网,捕捉四处逃窜的碎阳,捕捉清水间荡漾的澄澜。裸足上浸了水,又往丛林里跑,一地沙沙作响的竹叶宛若碎银几两,小泥点把心爱的碎花裙弄脏了也是毫不在乎的,回了家外婆骂骂咧咧几句还是会洗得干干净净的。
无忧无虑的日子啊,就这般染上青翠,染上潇碧清朗的香,染上流水般的清澈透亮。
待到晼晚,岚烟愈浓,那会儿外婆就不准许再去竹林里了。不过我倒也心甘情愿,因为每到这时,便可以坐着外公的摩托车去田野摘果子。外公那会儿还未退休,忙活了一天,最享受的就是去田野里看望蔬果的时候。心里藏匿已久的期待倒上滚烫的斜阳后霎时沸腾,细密而微小的欢喜像水蒸汽般逸散至脸颊两边液化成一朵明媚的笑靥。小小的我提着大大的篮子,跑着跳着跟在外公身后,“这个结果子了吗?”“要再等一等哦。”“那要等多久啊?”“等你再长大一点。”于是我便日日盼着长大,想着过了一天就是长大一点,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可惜长大以后啊,便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蹦蹦跳跳的跟在外公身后摘果子了,外公退休后也随母亲进了城,那一方曾生机盎然的田地早已满目荒凉。
星霜荏苒的日子啊,就这般染上银丝,染上古老的回响和过往的臆想,那在梦境里的从前依旧青翠如一。
想起儿时每一日的黄昏,都是坐着外公的摩托车回家。盛夏的风吹起我的小辫子和额前的碎发,所有不可名状的小小烦恼都随风而去吧,盛大的浪漫与疯狂宛若衣裳上白色的褶皱。路过竹林里浮动的绿云,重重叠叠的绿意交织成青翠的魂灵,在金光缱绻下生生不息。年幼的我含糊不清地轻吟浅唱着外公一字一句教我的歌谣,耳畔只剩肆无忌惮的风声,远处的大江上偶尔传来货船呜咽的单音。翻过这座山,一轮澄红的落日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青翠的竹林之上。我听见外公暗哑的声音昂扬着说:“我们追上落日好不好。”我欢呼着雀跃着,小摩托追着日落,我们永远活在青翠年轻的岁月里,永远走在清澈明朗的路上。
你看,只要青山不老,外公便永远年轻,我们便永远单纯。永远走在追逐太阳的康庄大道上,永远对生活充满热爱与深情,对自然充满喜爱与感动。
一颗颗青翠的心,永远走在青翠的路上,岁岁年年,青山不老,青翠常存。(文/拾清)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