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的眼泪在风中飘摇落在几近破凿的冰,看见他的背脊像崎岖的任人数次渡过的石拱桥,他的白发是银做的线,勒得我心脏生疼。
“省钱”这个概念对于我来说陌生也遥远,但在父亲和母亲反复提及之下,我却不得不重视,因为现实残酷而明确。时代更替,新型的网络购物取代了传统的线下销售,父亲那家十几年的老店持续亏空。
母亲带着饭盒来到食堂,不大的碗里有二十几只可乐鸡翅,她笑着让我分给室友一点。父亲如往常一般问我的近况,他大抵和别人是不同的,他不沉默,他对子女的爱炽热也深沉,并不笨拙,他幽默,乐观豁达,让我善良明媚,同样热爱世界。
一通电话让他走到外头,母亲笑着的脸有些松弛,她导出手机上的监控视频,我看见一团火,燃烧着四周它魔爪所能触及的一切,无比熟悉的,我很快意识到那是电线发热自燃,而两旁都是上架的衣物。
视频末了是有人拿了灭火器把火熄灭,剩下褴褛的,残缺的挂在衣架上的货品,我的心像是被烧着了,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持续的亏空,意味着他的黑发不长白发又添。
“你爸不让我跟你说。”母亲的声音无奈,我将脑袋埋在饭碗里,感到桌下的手抖得厉害,喉头涌上一股一股的酸涩,嘴里的饭菜甜腻却难以下咽,滚烫的泪烧得我食道生疼。
“走吧。”父亲挂了电话走来跟母亲说,我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把眼泪擦干净,然后仰头不说话。
空气愈发稀薄,我连呼吸都显得吃力,他鬓边的发根有发白的趋势,皱纹被粗糙的线缝在眼周,他们问我是不是长高了,我笑着不说话,前段时间的体检报告显示并没有,我知道,因为他们变矮了,因为衰老的缘故。
这是凌迟。
他一直挺不直腰杆,我老打趣他长那么帅可惜仪态不好,他就会故作夹背压肩。现在却有了更深更深的含义,我看见了无形的担子,压得人直不起身喘不过气,注定要在这个世界挣扎纠结,为了爱。
成年人的世界想必会更累,我要扛住一些。父亲从前对我的成绩要求不大,只会在不经意间叫我多多努力,分别之际他那双厚实的手搭在我肩头,那是担子的重量,生茧的落在两侧,那是爱的怜惜。
目送两人并肩远去,黄昏包裹着瘦长的校园街道,他们的背影与四周的年轻气息明显不符,溢出一股让人心酸的咸湿气息,眼眶有湿润的感觉,像涨潮的湖水,空气太冷,好像要结冰了。
我两手搭在嘴边,不顾周围纷纷的人群大喊了一声:“爸妈,我会努力的!”
我看见被落日拖长的影子如释重负般转身,然后挥了挥手握住太阳,我模糊的看见他们落下的眼泪,砸在我心上,我看见余晖点燃的火烧着了他们的白发。(文/鸾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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