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与外公相濡以沫了大半辈子,如今还住在乡下的小院,守着他们的细水长流。
外婆向来不像别家外婆那般手巧,不会做梨花糕,也不会糊风筝。却烹得一壶好茶,常浸香了院里的每个布满尘埃的角落。
我啊,便在那般的小院里长大的。奔跑嬉戏,若逢阳光毒辣,烈日当空,每每踢开房门桌上总静静放着一盏凉好的茶。
几大口囫囵下肚,自是难以言喻的凉爽。
如今时常忆起,恍如隔世,方觉那茶愈发甘甜,却是时过境迁,不可再得了。
自打上学以后,便在没有那般熟悉的院落,也再没那般清甜的茶了。
前些天回去看外婆。外婆高兴得忙前忙后,家常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外公照例要喝点小酒扯些大话的,我看着他的脸逐渐红润。外婆在厨房里烹我最爱的茶,动作娴熟却不再利索如初,笨拙的双手把玩着手中的茶具,茶叶在沸水中翻滚打转。鲜绿衬得外婆的手沟壑愈深。迟缓的步子时不时停驻,似是在忆着下一步该做什么,氤氲的茶汽慢慢盎然起来,小小的厨房被白雾笼罩,外婆的身影在缥缈中忽而变模糊,朝如青丝暮成雪的发也在那方小天地中不知去向了。
“来,尝尝看。”
我抄起茶杯,饮下的动作一如旧时般熟稔。
“你这丫头,喝茶从来都这般囫囵。”
我莞尔,原是无论流年似水般流去地多么无情,这盏茶都在这院里芬芳着,等我回家。
凛冬的寒风在屋外咆哮着,我在屋内,一家人笑成一团。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最适合感受温暖。
确实有甜到心尖儿的暖意栖息在心,蓬勃跳动。
临走时,外婆把我们送到村口,乡路坎坷,她拄着拐杖,拎着手电筒,一步一顿,为我们照亮前路。
到了车内,打开保温杯,轻抿一口外婆泡的茶,万般不舍都在这车内狭小的空间内极速膨胀,最后凝为面上两行痕,没了踪影。
茶,在口中舒展,细品甘甜。
最终无法狠心回头看外婆一眼。
泫然。
离开村子的路道阻且长,我在车上颠簸,贴着窗,穿透暗夜极力去望那生养我的乡。
满地银白似霜,月亮掉进烟囱,夜晚的乡村在汹涌的麦浪里倾斜,不舍与念想迂回曲折似山脉连绵不绝。乡的音节在唇齿间传唱,待我回乡的人守着茶香。
等到茶凉,天才亮。
岁月漫长,我沉浸在爱的世界里,茶香四溢。(文/顾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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