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囚禁在高高低低的水泥建筑间,听见计算机“嗡”地一声发动,如同困兽在冷凝的机械中计数魂灵。我呼吸着第八流的空气,行走在浓烟与尘土中,在两点一线的生活中失色混沌。当雷云在天上炸响,六月的阵雨倾盆而下的时候,我在顶楼伸出手,等待着阳光,试图抓住一片枯叶。远方的风——自然的孩子,走过荒野,吹着口笛,不知何时到来。“走吧。”
我一向与自然亲近的。我在漫天的黄沙中寻找胡杨,细听风在沙与沙之间琐琐屑屑地吟唱;我在青海的黎明高歌,风把我的声音晕开,浸在一片水汪汪的宝蓝中;我在雪林间漫步,呼吸着清冷的月光,风玩弄着我围巾上的毛球;我在高原的未名湖泊中行着我小小的船,两旁的雪山像玉龙一样不疾不徐,一起驶向风的深处。山川于身侧过,谁不羡我风光多。我在自然中饱满,悄然成长。
某一天我走进一片不知名的树林。一阵风从我的前方奔来,像百川入海似的逃向密林深处,摇落了漫天的树叶,推去了一阵又一阵的树涛。每一片叶子焕发着金色的光泽,呐喊着连绵的鲜碧,上下翩舞,闪耀着我从未见过的期待与热情向我扑来,像我是他们遗失已久的同伴。我呆立在原地,从未有过像那时一样的悸动,似乎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想喊叫,想跑,想哭。我们对视,深深地渗进彼此的灵魂,一样颤动的火光在我们体内燃烧。从那热切中我知道它们认识我,可我已经忘了,我听不懂也看不明它们了。我怀疑我不过也是一阵风,或是一片叶,被禁锢进人形。
我曾经最爱做的事,就是躺在草地上,脸正对着太阳。我把眼睛眯起来,开始眼前是化不开的黑,我慢慢松开一点眼皮,眼前如旭日东升慢慢被染成红的。那红色极动人,任何形容词也形容不出它的美。我用所有的细胞和意识亲近着阳光,我感到它在我的血液中翻腾滚动,把我的生命照透。那红是生命的颜色。是的,生命。我在风与叶中找到了我的来处,在阳光推搡着迈过眼皮的那瞬间寻到了我的本源。我是自然孕育的孩子,风是我的兄长,叶是我的姐妹,阳光是我的母亲。地为床,天为被,星辰如灯;山为桌,沟为椅,云似窗纱。
我将叶脉印在手心,化作神秘的掌纹,把崇拜融进蝴蝶闪动的翅膀,让信仰附着在凝重的树干上,逃避着人类的黑脚印。从遗传学上我们来自自然,从死亡上我们皈依于自然,从生存上我们依附于自然。
我回到喧嚣冷酷的人间去怀念自然的家园。想用最优美的句子写一首散文诗,用身心温暖着笔下的文字。我把它交给风,让失明的野藤摸索着那字句,然后以它歪曲迂回的身段复述给人类。我告诉他们:人是自然的孩子。(文/白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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