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二元对立往往来自于狭隘的目光与偏执的思想。假如一个人不愿意承认他人的行为与认识同他一样是经过必要的理性思考而诞生出的合乎情理的结果,如果一个人仅仅只以自己的思想、价值同观念作为衡量世间一切事物的准则。那么,二元对立状况的出现便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理所当然。莫不如说,假如在这种人人妄自尊大、人人不容异己的情况之下能够不出现二元对立的冲突局面,反而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
实际上,世界上的一切矛盾皆源自于狭隘。一切二元对立式的冲突,如果我们可以用更加长远的目光加以观察的话便不难发现:它们往往殊途同归。譬如感情与理智,虽然看似冲突,但却都是促使人性升华的两种手段;譬如自由同秩序,虽然看似冲突,但却都是完善社会治理的两种手段。
这就好比,我们既有左手又有右手,于是我们不仅仅可以用左手去攀,同样也可以用右手去抓。多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假如左手自大地认为仅仅只有用左手去攀才是正确的,而右手也狂妄地以为只有用右手去抓才是正确的。那么,我们或许就会开始像一个疯子一样左右互搏,我打我自己。
而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每多一条大路,也就多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多了一条达成目标的途径。但是,一个人假若仅仅只是为了满足一种极端狭隘而狂妄自大的情感需要,便拆毁一切其他道路,并且只容许所有人都走上一条同他一致的偏狭至极的道路。我想,这世间或许不会存在比这更霸道、也更自私的行为了。
早在几个世纪之前,薄伽丘也曾在他的名作《十日谈》中借助一个短小生动的故事,说明了这则简单却异常重要的道理——有一次,阿尤布王朝的萨拉丁请教一位名叫麦基洗德的犹太人:在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这三者之中,到底哪一个才是正宗呢?
麦基洗德智慧的答案值得我们每一个人铭记于心。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萨拉丁的问题,而是首先为他讲述了一则这样的故事:从前有一位富有的商人,他拥有一枚举世匹敌的名贵戒指以及三个他同样疼爱的儿子。他希望这枚戒指可以作为家传的宝物代代相传,而不愿它最终落入外人之手。于是他便定立遗嘱,在这兄弟三人之中,谁能够最终成为这枚戒指的主人,谁便是继他之后的一家之主。
可是,当他最终卧病在床的弥留之际,他发现自己的三个儿子都对自己同样孝顺,他也实在不忍心在这三个同样亲爱的孩子之中作出偏袒。于是他便找来工匠,打制了两枚同样精致与名贵的戒指,分别赐予另外两个原本不能得到戒指的孩子,以表示自己对于他们同样的慈爱。然而,三个孩子却不能理解父亲对于他们的一片苦心,反而为了争夺一家之主的地位而纷争不断,乃至于到最终兄弟失和、家庭破裂。
讲完了这个故事之后,麦基洗德告诉萨拉丁:上帝便如同故事之中那位慈爱的父亲一样,抱着满怀的慈爱而为我们三个民族创造了三枚同样珍贵的戒指。其最终的目的,自然是希望他给予的每一枚戒指都可以为每一位孩子带来同样多的福祉,不必因为偏颇而在他们之间埋下矛盾与冲突的种子。可是,他的子孙后代却反倒由于这些富余的礼物而失去了原本的和睦。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是完全的辜负了那位父亲的一片苦心么?
麦基洗德是正确的。实际上,如果对于泛地中海文明历史的相关知识有稍许了解的读者们便会知道:犹太教、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实际上虽然在后来的发展之中开始变得天差地别、水火不容,但是在最初的时刻这三大宗教却无可置疑的本源于同宗。其实,即便我们抛开同根同源这一最基本的事实不谈,这三种宗教最初创始的目的难道不都是要为人性带来善良、为社会带来安定、为世界带来和平的么?而在这一共同的目的之上爆发出的手段性的矛盾与冲突,难道不是一种太过舍本逐末的愚暗么?
归根结底,世界上大多数的观念与价值上的矛盾、思想与认识上的冲突难道不都是这样么?实际上,它们都不过是为了实现人类进步、社会发展的不同手段而已。就像我在前文写道的那样,如同一个人的左手与右手,都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而既然没有一个理智健全的人会认为在他的左手与右手之间存在着一种不共戴天的二元对立,那么我们为什么又一定要在不同的价值与思想之间树立这种无谓的对立与矛盾呢?
因此在我看来,封闭刻板的一元偏狭与水火不容的二元对立都是阻碍人类社会进步的重要因素。其实我们不妨说:正是一元偏狭式的不包容,才导致了二元对立式的剧烈冲突。而为了美好的未来与幸福的生活,我们必需要打破一元偏狭与二元对立式的思维方式,建立一个多元包容的崭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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